Bob Elner是來自加拿大的一名鸻鷸鳥類研究學者。他的研究對象之一，是太平洋遷飛路線上的西方濱鷸（Calidris mauri）。

西方濱鷸長這樣，當它們披上非繁殖羽的時候，與咱東部沿海的黑腹濱鷸頗有幾分相似。| 來源：ebird.org

與東亞-澳大利西亞遷飛路線上的鸻鷸類一樣，西方濱鷸每年也要進行近萬公里的洲際遷徙。它們最重要的遷徙中停地之一，是位于加拿大英屬哥倫比亞的弗雷茲河口。

為了解西方濱鷸與弗雷茲河口灘涂之間的聯(lián)系，Elner開始了對西方濱鷸進食行為的觀察。

然而，Elner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掉坑里了，因為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兒。單筒鏡中的西方濱鷸，總是一刻不停地在灘涂表面舔食著什么，乍看，和咱平時說的“吃土”簡直沒什么兩樣。不管Elner將單筒中的畫面放大多少倍，他始終無法辨別濱鷸們吃的到底是啥。

受到強烈的好奇心驅(qū)使，Elner組建了自己的研究團隊，他們結合灘涂采樣、糞便采集和取食行為觀察等方法，開始了對西方濱鷸“吃土”行為的研究。

他們后來的研究發(fā)現(xiàn)，不僅揭示了“土”的真面目，而且對鸻鷸鳥類的保育帶來了新的啟示……

分界線

江蘇濱海濕地是鸻鷸類的大食堂。

每年春秋季，鳥兒們從遙遠的越冬地或是繁殖地飛抵這里。你會看到它們清一色埋頭大吃的模樣，那是它們在不遺余力地積蓄能量，以及時開啟下一段遷徙旅程。

當說起鸻鷸類在遷徙中停地的食物，人們想到大都是雙殼貝類、蝦、蟹、沙蠶等無脊椎動物。以上的確是鸻鷸類食譜的重要組成部分，攝影師也多次用影像記錄到這些畫面——

勺蝦大戰(zhàn) | 拍攝：李東明

江蘇東臺的條子泥灘涂上，勺嘴鷸和紅頸濱鷸即將為一只美味的鮮蝦“大打出手”…… | 拍攝：葛乃航

不過，如果僅靠以上這些零星的觀察記錄來推測鸻鷸類的食物組成，人們將更有可能記錄到肉眼可見的大型食物。相對小型的食物，例如小型無脊椎動物（如長度以毫米計算的端足類）以及可能附著于灘涂表面的生物膜（biofilm）等，往往會被我們忽視。

據(jù)保守估計，在加拿大英屬哥倫比亞的弗雷茲河口，生物膜占西方濱鷸糞便的22%-53%。以下由Hakai Magazine制作的1分鐘科普短視頻，將向你揭秘什么是生物膜、弗雷茲河口的生物膜是如何形成的，以及它們又是如何被西方濱鷸取食的。

https://v.qq.com/x/page/f0914trb070.html

點擊觀看視頻

看到這里，你大概已經(jīng)猜到，視頻中介紹的生物膜，就是西方濱鷸鐘愛的“土”啦！

簡言之，生物膜是灘涂表面的一層很薄的（~0.2mm – 1mm）粘性膜，它的成分多樣，主要由細菌和硅藻組成。細菌和硅藻分泌的粘性物質(zhì)，不僅會將它們彼此粘合在一起，也會將它們的結合體牢牢地黏附在灘涂上，因此它們不會輕易被海浪沖刷而走。

加拿大弗雷茲河口，Bob Elner在檢視灘涂表層的生物膜。| 拍攝：Ron Watts

雖看似微不足道，但生物膜中富含由硅藻經(jīng)光合作用生成的多糖等營養(yǎng)物質(zhì)，能夠為鸻鷸類（尤其是小型鸻鷸類）的遷徙乃至繁殖提供能量支持，于是有科學家形象地將生物膜稱為“魔法地毯”。

相較于大型鸻鷸類，濱鷸等體型較小的鸻鷸類往往不能獵食體型很大和埋藏很深的食物；在加拿大的弗雷茲河口，西方濱鷸這樣的小型鸻鷸可以通過食用相對易得的生物膜來補充能量，占據(jù)不同的生態(tài)位，從而降低種間競爭。

除視頻中提及的西方濱鷸，還有研究發(fā)現(xiàn)，同樣棲息于弗雷茲河口的黑腹濱鷸太平洋亞種（Calidris alpina pacifica），也是生物膜的忠實食客。它們舌頭上特殊的刺狀結構，能夠幫助它們高效地“吸食”生物膜。

因此，有越來越多的科學家建議，但凡是在弗雷茲河口及其周邊的開發(fā)建設項目，都需要將工程對生物膜的影響納入到環(huán)境評估報告中。

西方濱鷸用拖把一般的舌頭“吸食”生物膜。| 來源：Hakai Magazine

黑腹濱鷸太平洋亞種舌頭的電子顯微照片。舌頭末端具有角化的小刺，乍看就像一塊用久了的門墊。| 來源：Elner et al. 2004

那么，勺嘴鷸會不會也在江蘇的中停地“吃土”呢？

在我們之前翻譯的文章勺嘴鷸的喙可能不是勺子，而是錘子、過濾器或傳感器中，作者Kelly認為，雖然目前沒有證據(jù)證明勺嘴鷸和西方濱鷸一樣具有帶刺的特殊舌頭，但勺嘴鷸喙和舌頭的結構應該是適合取食生物膜的。

例如，它們在灘涂上進行吸食的時候，舌頭上的赫布斯特小體（有助于鳥類在潮濕的沙土或土壤下感知獵物的神經(jīng)末梢）或許能探測到能量豐富的生物膜；又或者，勺嘴鷸在用喙啄食并像荷蘭鋤頭一般液化灘涂表層的沙土時，能夠從液體中過濾出生物膜。

不過，以上皆為作者未經(jīng)證實的猜想，并且，目前針對江蘇和中國東部濱海濕地生物膜的研究較少，僅有的幾篇相關論文也表明，相較于我們熟知的無脊椎動物，生物膜對鸻鷸類的食物貢獻甚微。

畢竟，每片灘涂都是不同的，生活其中的生物群落以及鳥類的食物組成會受到鹽度、沉積物、海浪水平等多方面的影響。無論鸻鷸們的食物是什么，留住灘涂，留住鸻鷸類的大食堂，永遠都是最靠譜的事兒。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