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位于茂名市電白區(qū)的水東灣紅樹林保護區(qū)有林面積600多公頃（約10000畝），是全國較大規(guī)模的連片人工紅樹林種植示范基地之一，形成獨特的“海上森林”景觀。從自然生長到人工造林，紅樹林見證了過去二三十年水東灣生態(tài)的發(fā)展變遷。20多年間，在水東灣畔，關于造林、護林等的生動故事在一線涌現(xiàn)，《南方日報·電白視窗》以此為視角推出“海上森林尋新記——水東灣紅樹林深調研”，講述歷久彌新又不斷更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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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東灣一角，海上棧道圍繞紅樹林建起。張鵬飛 攝

11月7日，國際紅樹林中心第二期紅樹林保護修復研討班在茂名市電白區(qū)水東灣紅樹林保護區(qū)開展現(xiàn)場教學。來自15個國家的21名環(huán)境工作者親身體驗紅樹林保護修復成效，分享探討典型案例和技術經驗，“電白經驗”得到了肯定和支持。

“時間早，面積大，品種多，一些引自墨西哥的品種，長得比墨西哥當地還要好?！毖杏懓嘟Y束后，電白區(qū)自然資源局林業(yè)事務中心負責人廖金亮給記者總結了電白紅樹林保護修復的幾個關鍵詞。

作為一個面積約2600公頃的潟湖，水東灣兼具河口和海灣的性質，咸淡水混合，并有潮汐作用，豐富的細物質沉積和肥沃的水質為紅樹林的生長發(fā)育提供了良好的物質環(huán)境。

20多年光陰，從試驗種植人工紅樹林，到引進新品種解決“種植難”問題，再到如今形成獨特的“海上森林”景觀，水東灣紅樹林保護區(qū)有林面積600多公頃（約10000畝），主要樹種有十多個。紅樹林儼然成為水東灣畔的一副“海上盔甲”，成為生態(tài)環(huán)境保護的重要一環(huán)。

人工試種遭遇難題

千畝紅樹林半年后“十去八九”

水東灣畔，茂密連片的紅樹林蔓延開來，宛如一道綠色屏障，在海邊形成了一座堅不可摧的“海上森林”。

曾經，水東灣近海生態(tài)環(huán)境被當地人自嘲為“城市傷疤”。相關資料顯示，電白天然紅樹林在20世紀60年代約有2000公頃，由于過量砍伐、不合理圍墾、水產養(yǎng)殖無序開發(fā)和填海造地等原因，紅樹林棲息環(huán)境被破壞，生長數量不斷減少。到1999年，電白區(qū)僅存天然紅樹林面積約200公頃。

“當時水東灣近海臭味很明顯，海上經常能看到垃圾漂浮，就是典型的臟亂差。”電白區(qū)自然資源局生態(tài)保護股副股長鄧智泓談及水東灣生態(tài)環(huán)境的“黑歷史”，依然記憶猶新。

鄧智泓曾擔任電白區(qū)紅樹林保護區(qū)管理總站站長，從2000年前后開始接觸紅樹林修復保護工作，到卸任站長一職，足足有20年。

1999年12月20日，茂名市人民政府批準建立電白縣紅樹林市級自然保護區(qū)，分為水東、博賀、嶺門三個片區(qū)。保護區(qū)的當務之急，就是保護和恢復紅樹林，對策之一就是人工種植紅樹林。

水東灣海洋公園一角，紅樹林的脈絡清晰可見。顏志雄 攝。

當時在國內，人工種植紅樹林還是一件新鮮事，不僅沒有地方購買紅樹樹苗，懂得紅樹育苗、種植、保護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剛開始，我們也不懂什么技術，以為紅樹林的種植跟陸地種樹一樣，就是挖個坑，把樹苗放進去，后來才發(fā)現(xiàn)完全不一樣?！编囍倾f，2000年前后電白開始試驗人工種植紅樹林，他和同事就將灘涂里自然生長的紅樹連根挖出來，移到退潮后露出的灘涂上進行種植，“選的都是高二三十厘米的本土樹種，當時在陳村到旦場一帶海岸種了有近千畝?！?/p>

新手上路，馬上就挨了當頭一棒。“大概半年以后我們發(fā)現(xiàn)，種下的紅樹成活率極低，大多干枯死掉了?！编囍倾f。

這就是紅樹林種植的魔咒——“一年生、二年死、三年死光光”。這句話的意思是，第一年把紅樹幼苗種下，到第二年可能死掉一大半，第三年就所剩無幾了。公開資料顯示，紅樹林恢復種植平均成活率是50%左右，三年的保有率一般是10%—20%之間。這主要是因為紅樹幼苗是特殊的海綿組織結構根系，受傷后不容易產生愈傷組織，漲潮淹水時海綿組織吸水，氧氣被排出而導致根系無法呼吸；加上海水鹽度高、海上風浪沖刷、病蟲害及其他生物的啃食等，導致紅樹移植的成活率極低。

讓鄧智泓和同事備受鼓舞的是，還是有一些紅樹頑強地戰(zhàn)勝了生存魔咒。他回憶說，當時在寨頭橋河口、油地碼頭附近，都有一片紅樹林存活了下來，“面積大概有一兩百畝”。

“后來經相關領域專家指導，我們才知道種植紅樹最好要選用生長3年以內的樹苗，要適度間隔種植，對灘涂位置和高度也有要求，比較適合的灘涂，一天里起碼得有12小時以上能夠露出水面，這樣才能給予根系足夠的呼吸空間?！编囍倾f。

退塘還林海上種田

數千畝人工紅樹林造林成功

站在電白城區(qū)海堤上放眼望去，以科普教育為主題的海上棧道依著紅樹林而修建，蜿蜒有3500多米。從高空往下看，紅樹林或平行、或垂直于海堤，整齊劃一，就像排列的衛(wèi)兵方陣，這是人工種植留下的痕跡。

“紅樹有很多品種，比如無瓣海桑、拉關木、秋茄、白骨壤等?！编囍倾榻B，水東灣紅樹林自然保護區(qū)的紅樹林以混交林為主，成帶狀沿海岸分布，主要樹種有無瓣海桑、拉關木、白骨壤、秋茄、紅海欖、木欖、桐花樹、海黃皮、海芒果等10多個品種。目前優(yōu)勢樹種為外來樹種無瓣海桑和拉關木；鄉(xiāng)土品種中，白骨壤、秋茄和桐花樹三者占大多數。

棧道兩旁，高出水面近10米的無瓣海桑，便是早期從國外引進的品種之一。“為了快速修復紅樹林生態(tài)，我們按專家的建議，從國外引進適合的紅樹品種?！编囍倾貞浾f，2004年前后，電白正式開展大面積恢復種植紅樹林，這次選用的樹種是從海外引進的樹種。

“我們從孟加拉國引進了無瓣海桑，從墨西哥引進了拉關木，拉關木當年是首次在國內種植，它們都具有耐鹽度高、生長快、存活率高等特性?！编囍倾f，當時中國林科院熱帶林業(yè)研究所紅樹林專家鄭松發(fā)帶領團隊對水東灣生態(tài)環(huán)境進行了監(jiān)測和研究，預測這兩個品種可以適應水東灣的生長環(huán)境。

電白城區(qū)緊鄰水東灣而建，紅樹林和現(xiàn)代城市相得益彰。張鵬飛 攝

樹種問題有了解決方向，“退塘還林”的難題接踵而來。

將原有紅樹林生長環(huán)境填海造地或改為養(yǎng)殖塘是我國紅樹林面積減少的重要原因之一。但沿海村靠海吃海，“退塘還林”就是斷了經濟來源，彼此形成沖突。此外，養(yǎng)殖塘普遍處于中高潮灘位且底泥污染極重，要恢復紅樹林，技術上也是困難重重。

為使推進修復紅樹林、改善生態(tài)環(huán)境成為共識，提高群眾對修復紅樹林的支持率，電白一方面加強科普，加深人們對紅樹林生態(tài)價值的認識，另一方面與使用海灣灘涂的村集體和村民一一溝通解釋，鼓勵養(yǎng)殖塘提前清退并給予補償。最終，電白收回約1000畝灘涂用地用于紅樹林大規(guī)模種植。

2004年至2005年，一場轟轟烈烈的紅樹林造林行動在水東灣畔展開。

“當時，忽略間隔種植的空間和預留的水道，我們在水東灣海岸沿線種植紅樹林的作業(yè)范圍大概有3000畝，一直延伸到海堤往外700米左右的區(qū)域?！编囍倾貞?，為提高紅樹的存活率，我們把養(yǎng)殖塘推平以后，還像種田一樣，壘起了一道道的壟臺，平均高度達到75厘米左右，最高有1.5米。

這批紅樹存活率在80%—85%，取得令人鼓舞的成功。至此，包括自然林和人工林，水東灣沿岸灘涂已營造出數千畝的連片紅樹林。

此后，水東灣畔繼續(xù)推進“退塘還林”，紅樹林也經歷著持續(xù)的保護和恢復。到2012年前后，水東灣紅樹林覆蓋面積已達600多公頃（約10000畝），形成了如今這般壯觀的“海上森林”景觀。

守護生態(tài)“國寶”

恢復本土紅樹啟動試點

沿著水東灣畔，海灣濕地公園延伸開來。退潮后的灘涂上，茂密連片的紅樹林隨風搖曳，一只只鷺鳥掠海盤旋，悠然自得。一大早，電白區(qū)紅樹林保護區(qū)管理總站站長王捷便來到這里，仔細察看新植紅樹林的生長情況。

“這批紅樹林是選育的本土樹種，兩年前種下，現(xiàn)在看起來生長狀況良好?！表樦踅菔种傅姆较?，一塊紅樹林修復“試驗田”里，高約半米的秋茄、白骨壤等紅樹長勢正好，樹下還有不少小蟹在灘涂里鉆入鉆出，頗有生趣。

“外來樹種成為優(yōu)勢品種后，在水東灣呈現(xiàn)出一定的入侵趨勢。”王捷介紹，2022年11月，電白啟動紅樹林濕地保護修復專項行動，希望通過恢復本土紅樹，保護紅樹林品種的多樣性，提升水東灣濕地生態(tài)價值，并計劃2023-2027年完成紅樹林營造約20公頃、紅樹林修復約114公頃。目前在試點范圍內，電白已開展秋茄樹、桐花樹、白骨壤等本土紅樹品種試種，修復面積達60多畝。

恢復本土紅樹在海灣濕地公園啟動試點，新種品種有秋茄樹、白骨壤等。鄧建青 攝

記者觀察發(fā)現(xiàn)，相較本土紅樹，外來紅樹往往更高、更密。在油地碼頭一帶，紅樹甚至高達數十米，隱隱有遮天蔽日之感。外來植被過度擴張，灘涂面積減少，可能導致候鳥無處落腳和覓食，從而對候鳥種類和數量產生影響?；謴捅就良t樹，既有利于為鳥類和灘涂生物騰出棲息空間，也有助于提升海岸線的觀賞價值。

從“城市傷疤”到“美麗海灣”，水東灣所經歷的變化，紅樹林保護區(qū)管理總站一直是重要的見證者。

2004年，伴隨著大規(guī)模造林行動，電白區(qū)紅樹林保護區(qū)管理總站正式定編。時任站長的鄧智泓回憶說，“當時一共設有6名工作人員，另外聘請了10名護林員。”

“管理站人員不定時巡查，護林員分區(qū)負責，一天一巡?！庇涗浖t樹生長情況，監(jiān)測病蟲害問題，制止人為破壞，清理灘涂垃圾，這些就是王捷和同事們的工作日常。

紅樹林下的灘涂，是蟹類生物的理想棲息地。鄧建青 攝

“要沿著海岸線一路巡查，看紅樹有沒有被破壞，觀察是否有病蟲害，海面上如發(fā)現(xiàn)較多垃圾也要安排清理?！蓖踅菡f，病蟲害多發(fā)時節(jié)，管理站還要聯(lián)合相關部門開展防治消殺。

紅樹林長于海上，管護人員有時候就要進入灘涂。灘涂淤泥深積，一腳踩下，有時候能沒過小腿，甚至陷到膝蓋。此外，樹根、石頭、蚌殼、貝殼，這些硬物都是危險因素，更別提蚊蟲叮咬這些“家常便飯”了。

“大家環(huán)保意識越來越強，現(xiàn)在人為破壞紅樹林的現(xiàn)象基本沒有了?！弊咴诤５搪飞?，王捷有感而發(fā)：“紅樹林是我們的‘國寶’，理應維護好，水東灣生態(tài)環(huán)境越來越好，是對所有人都有好處的事情。

棧道蜿蜒，紅樹林觸手可及。過去，許多關于紅樹林管護科普的活動在這里展開。

“它叫紅樹，是因為它富含單寧酸，刮開樹皮暴露在空氣中就會氧化變成紅色?！?/p>

“紅樹林能降低臺風的侵害，還能為魚蝦蟹等生物提供良好棲息環(huán)境?！?/p>

在這里，許多人對紅樹林產生興趣，進而深入了解紅樹林生態(tài)保護知識，由此帶動了紅樹林全民保護意識的提升。

海堤路一帶生態(tài)環(huán)境越來越好，是周邊居民休閑散步的好去處。張鵬飛 攝

■科普

紅樹林是指在熱帶與亞熱帶地區(qū)海岸潮間帶灘涂上生長的木本植物群落。由于漲潮時紅樹林被海水部分淹沒，僅樹冠露出水面，故被稱為“海上森林”，是地球上生態(tài)服務功能最高的自然生態(tài)系統(tǒng)之一。其之所以被稱為“紅樹林”，原因在于這些植物的樹皮及木材中富含單寧酸，當單寧酸氧化會顯現(xiàn)出紅色。

在人類活動和環(huán)境變化的雙重壓力下，1980年至2000年之間，全球紅樹林面積減少了20%到35%，70種紅樹林物種中有11種面臨滅絕。

自2000年以來，我國高度重視紅樹林的保護和修復工作，通過嚴格保護天然紅樹林和大規(guī)模人工種植紅樹林，成功遏制了紅樹林面積急劇下降的勢頭，并成為世界上少數紅樹林面積凈增加的國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