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總是和野性十足的大場面結(jié)合在一起。

《秦風·蒹葭》是《詩經(jīng)》中的名篇，開頭兩句就是“蒹葭[jiān jiā]蒼蒼，白露為霜”，其中的“葭”就是蘆葦。寥寥幾字，清秋時節(jié)河邊一片蒼茫無際的蘆葦蕩躍然眼前。同樣來自今陜西地區(qū)的詩歌《豳[bīn]風·七月》也有“七月流火，八月萑[huán]葦”之句，前一句還展現(xiàn)著初秋時節(jié)浩瀚的星空，后一句就把中秋時分浩淼的水畔草叢拉入鏡頭，三千年前的農(nóng)民，就在這廣袤的天與地之間勞作、棲息。

水畔蘆叢。圖片：Hecht / wikimedia

如果說詩經(jīng)中這些有關(guān)蘆葦?shù)拇髨雒孢€要靠后人腦補的話，唐人詩中的蘆葦則是有意識地與闊大、秋色、黃昏聯(lián)系在一起，營造一種寥廓蕭瑟的意境。寫詩以“險怪”著稱的中唐文學家韓愈，在晚年卻有一首流暢清遠的古體詩叫《送湖南李正字歸》，開頭四句是：“長沙入楚深，洞庭值秋晚。人隨鴻雁少，江共蒹葭遠。”描述了秋季湘江雄渾而凄清的景色。

湘江邊的蘆葦蕩。圖片：blog.sina.com.cn/yiran2228

水體凈化者

蘆葦是禾本科的高大禾草，廣布全球，雖然也有旱生的品系，但大多都生于水邊、沼澤地等濕生環(huán)境，有的品系還可耐受鹽堿。當然，生長在這種濕潤生境中的高大禾本科植物并非只有蘆葦，還有其他一些種類，如荻、蘆竹等。上面引用的詩句中的“蒹”和“萑”一般認為就是荻。

“楓葉荻花秋瑟瑟”描寫的正是荻花隨著秋風擺動的景象。圖片：Tonatsu / wikimedia

由蘆葦和荻等植物營建的濕地生態(tài)系統(tǒng)不僅為其他生物提供了良好的生存環(huán)境，而且能夠有效地凈化被污染的水體。污水的植物修復是一個復雜過程，其中既包括植物本身對污染物的吸收和蓄積，又包括與植物關(guān)系密切的微生物對污染物的利用和降解，等等。也正因為如此，這種天然又便宜的生態(tài)修復體系如今頗受青睞，成為污水處理的重要手段。

蘆葦?shù)幕ㄐ?。圖片：MatthiasKabel / wikimedia

白洋淀的蘆葦。圖片：Fanghong / wikimedia

造紙原料

自從東漢的蔡倫帶著一幫工匠發(fā)明造紙術(shù)以來，紙逐漸成為人類文明不可缺少的造物。簡單來說，造紙過程可以分成兩大環(huán)節(jié)：首先用水把造紙原料加工成合格的紙漿，讓其中富集纖維素，而盡量減少影響紙張質(zhì)量的雜質(zhì)；然后再讓紙漿中的纖維素均勻交織，成為扁平的紙膜，再晾干成紙。蘆葦，就是一種重要的造紙原料。

造紙的主要步驟。圖片：awagami.com

盡管在造紙用的草本植物中，蘆葦算是最優(yōu)秀的種類之一，但是比起桉樹、楊樹等木本造紙原料，缺點仍然很明顯，就是雜質(zhì)太多。蘆葦中含有很多非纖維細胞的“雜細胞”，其中不僅含有無機鹽、鞣質(zhì)、色素、淀粉、果膠等眾多雜質(zhì)，還有一種具有禾本科特色的雜質(zhì)——二氧化硅。

任何一個能遍布世界各個角落的大科，都有一些成功秘訣。禾本科擁有大約12000個種，從種數(shù)上來看只是植物第五大科，但要論分布范圍，植物其他任何科都無法與之相比，有一種叫南極發(fā)草的禾草甚至分布到了南極洲。禾本科植物的成功秘訣之一，就是可以從土壤中吸收可溶性的硅酸鹽，然后把它們轉(zhuǎn)化為二氧化硅，沉淀在細胞內(nèi)或細胞間，形成名為“植硅體”的顯微結(jié)構(gòu)。

顯微鏡下多種植物的“植硅體”，其中A所示來自蘆葦。圖片：Guizai Gao et al. / Boreas(2017)

硅對植物的生物意義還沒有被完全揭示清楚，但有不少學者相信，它很可能起到了一定的防御作用，可以加劇大型食草動物牙齒的磨損。

2017年底，中國學者在1億多年前的恐龍牙齒化石上發(fā)現(xiàn)了屬于禾本科類型的植硅體。這似乎暗示，早在恐龍還很興盛的白堊紀，禾本科植物就已經(jīng)演化出用于對付食草恐龍的植硅體了。后來到了大約1500萬年前的中新世，全球氣候逐漸變涼、變干，禾本科植物開始占據(jù)森林退卻之后留下的廣闊草原地區(qū)，又用這些祖?zhèn)鞯闹补梵w去對付哺乳動物中的食草獸。

尚且鮮嫩的蘆葦。圖片：Rasbak / wikimedia

蘆葦?shù)牧硪幻?/strong>